【我爱我诗】《坐在桥上乞讨的老人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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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坐在桥上乞讨的老人》

麦田

上周天的晚上，和老门出去逛街，回来的路上经过小桥，一位老奶奶坐在地上行乞。在上海行乞的人很多，见得多了也不再多生怜悯之心，反正我那一个硬币也不会改变什么。我在苏州读书的时候，后庄的桥上就有一位老人，大一刚来时碰到他，顿生怜悯之心，手足无措地从兜里掏出硬币来，蹲下身子极为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碗里，深怕那声清脆的碰撞声会使他难堪。

可是当我第二天去吃饭的时候，他依然坐在那里，一声不响地等候着施舍。等我大四快毕业了，他还坐在那里，雕像般木讷地低着头，时间好像在他身上静止了，没有改变一丝一毫。我便明白了，我放下一个硬币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点，但这些叮叮当当的声响不会在他心底敲出一丝涟漪。他以此为职业，向路人推销自己的不幸与可怜，总有人买单，因为总有新生到来，总有人存着一点怜悯之心。

后来有次去无锡，在火车站被一对青年夫妇堵住了，女人说钱包被偷了，需要五块钱回家。我没法拒绝，因为她身边有个四五岁的小孩子，他正睁大眼睛看着我。我掏出二十块说没有五块，她说二十块也行。我觉得被骗了，但小男孩仍然盯着我。我给了她二十，说不用找了。

这时，男的说话了，“如果还有的话我们就不需要向别人借了。”我掏出钱包里仅有的七个硬币，放在他手里。“我只有这么多了。”男人仿佛受了惊吓，语无伦次地说“谢谢”。我低头看了眼小男孩，他的眼神依然冷漠，没有任何变化。走出去我就后悔了，我怎么能奢望通过这样一件事告诉小男孩“人间还有真爱”呢？我走之后，他的父母又会带着他向多少人祈求怜悯，又将被多少人拒绝呢？我的27块钱一点用都没有，只是将父母的血汗钱拿来填补自己内心的虚妄罢了。

于是我便不再对大街上的人施舍任何了。一点用都没有！但是今晚的这位老奶奶她不看碗，她盯着桥下的水看。她看水的时候，仿佛水才是她的知己，是她可信赖的人。我匆匆地路过，心里一片酸楚。

前天晚上我做了个梦，梦见我的奶奶去世了，她被冻成了冰棍放在火车上运回家乡安葬，半夜的时候，水从床上一滴一滴地掉下来。到家以后，我感觉她浑身冰冷，我出去打水，却看到家乡慢慢坍塌，而我被抛出了地球……桥上的老奶奶定是来我梦中了。但我能为她做什么？我为她怜悯有什么用？我为她写诗有什么用？如果我的词语能使她不悲伤，能使她有一个幸福的晚年。可是，什么都改变不了。

我从母语中苦苦追寻的词根能改变什么？

一首诗能改变什么？

逼仄！

虚妄！

愧怍！

但我还是想写，因为我要把我漫长的生命悬挂在笔尖上，使它有依托之感，又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敬畏。我只能这样了，如果我有一点绘画的天赋，我便肯把生命都交给一幅画，但我只会写。

我只好认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