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草根叙事 II 刘亚荣:寻梦甪直

2021-10-21 11:49:03



作者简介:

刘亚荣河北省作协会员。作品散见于《散文百家》《奔流》《河北作家》《读者》《青海湖》等杂志,两次荣获孙犁散文奖。






      寻梦甪直         

 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刘亚荣(河北  石家庄)






  我与甪直的相遇纯属偶然。


  我与江南彷佛是前世的约定,小桥流水、断桥、金山寺、泥阿福、桃金娘、西施女、越王剑……每每遇到写江南的文字,我都视若珍宝。中学课本上叶圣陶老先生写得《多收了三五斗》,我读了很多遍。汪曾祺老先生虽然生于江北,但是他笔下的水乡风物,也让我多了些向往的理由。


  我在江南呆了一阵儿,这江南与我梦里的江南相距甚远。梦里江南是水的世界、桥的海洋,是满目的小桥流水,荷叶田田,河边一定要有淘米洗菜的江南女子……我四处寻找梦里的江南,镇江、周庄、乌镇、无锡、苏州……到处都人满为患,哪里才是我的梦里江南?于是,我游走在苏州的平江路、博物馆、山塘街,四处寻梦。虽然处在一个梦似的环境,究竟是多了些世俗的嘈杂。我的梦里江南,远矣。


  爱人看到我的失落,一向不喜欢游走的他,终于说,周末我带你去个好地方。好地方?什么样的好地方?我反问道。在我心里,江南已经迷失了,已经逝去了应有的味道。


  去甪直,《多收了三五斗》的地方!

  哦。爱人在我手心一笔一划写下——“甪直”。我紧紧地握住手掌,想把这别样的文字留住,好像就能留住原生态的江南。甪直,握住这个古色古香的名字,心里竟有些别样的期许。多收了三五斗的地方,“齐船舷的菜叶和垃圾给白腻的泡沫包围着,一漾一漾地,填没了这船和那船之间的空隙。”也许那里还有我要寻找的江南气息。于是,痴痴的有了一些期盼。


  周末那天,居然飘雨。爱人犹豫道,下雨啦,要不改天?

  那怎么行?雨中的甪直一定别有韵味。


  汽车行走在薄薄的雨雾中,我与甪直仿佛隔着很远的距离。朦胧雨幕,天地空濛,这样的江南乡下居然有了些迷人的味道。撑起淡蓝的雨伞,踏上青石板的小路,拐入弯曲的小巷,走进甪直。小路傍水,依水而建的是极具江南特色的小隔窗的小房子,一栋挨着一栋,一排连着一排,沿小河两两相对,如果没有如此多的游人,也还不错。一棵垂柳的枝条越过小河,伸到我的眼前,柳树的那边是一座小巧的石桥,雨中的石桥有些朦胧,江南的迷离味道扑面而来。站在石桥,驻足,让自己与水乡有个相依相存的剪影。我避开人流,走入深深的小巷,我不知道,我的前世是不是那个丁香姑娘;而此时,我确确实实站在雨中,站在我向往的水乡,站在石板小巷向江南深处遥望,探寻这里有没有与我的梦境重合的地方?一棵粗壮的老银杏树站在雨中,看着不远千里前来拜访的我,我肯定,这棵老银杏树见证着甪直的过去;细雨敲打着瓦片,飞起零落的雨滴,一扇打开的窗子里,是不是还有正在描红的姑娘?窗下的水道,当年是不是逗留过痴情的男子?这个小巷子当年又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?听说,西施曾来过这里。那么,她是不是也在这个小巷子遥望过。我有些恍惚,前面来了一条小船,橹声远远地传来,嘈杂的人声也随之传过来……


  在梦中,雨中的水乡是寂静的。不用绿芭蕉和红樱桃,不用船娘和小曲,也不用那女儿红和花雕,只看看粉墙黛瓦,看看枇杷微黄,撑着一把伞走在与红尘隔绝的世界,我也会沉醉。但是,我找不到与梦中契合的宁静水乡。爱人在巷子那头,轻声呼唤,快来,这边有臭豆干!哦!我深呼吸一下,有一丝特殊的气息盈怀,江南风味小吃飘出了诱人的味道。急寻。另一座桥脚,一屋一门一窗,一炉一锅两老人,金灿灿的豆干出锅了。迫不及待地品尝,——烫!辣!香!及至吃饱,环顾老人的小屋,干净清爽,几个臭卤坛子依次排列,有些豆干穿起来挂在屋顶几乎要垂到人头上。锅里的油吱吱的翻滚,豆干在油锅里翻飞着,扑鼻的香气溢满了小屋,两位白发老人一心一意的忙碌着,地下有一些油渍。一股烟火味,这儿虽小,岂不是我要找的江南味道,正是汪老先生笔下的味道,我真想看看那臭卤坛子里,是不是有臭百叶、臭冬瓜和臭鳜鱼。看着忙碌的老人,我忍不住问老人家,平时是不是生意很兴隆?老人一脸笑意,一边翻炸豆干,一边喜盈盈地说,自从开发成旅游景点,好日子更好了。


  我微微一愣。我心念中,还有戴毡帽穿短衣的粜米人的印象。我不由得在两位老人身上还原他们在万盛米行的样子,只看到两位慈祥的老人那一脸的喜悦。可不是,隔了近一个世纪,此人非彼人了。那些带希望来粜米的农人形象深深印在我心上,那些无奈已经隔世;我记得,文中说洋肥皂和洋火必须要买一些,本来想扯两件布料做衣服的,不再舍得扯两件,只给孩子扯一件,一个热水瓶也买不起……唉!


  “大爷,给我们炸点臭豆干。”一对年轻人小跑着冲进本来就小的屋子。带来一股青春的气息。打乱了我的思绪。遥望四周,四处都是正在修缮的什么什么字样的围栏。看来小镇也逃不出被规划开发,变成一个不伦不类的“著名古镇”的命运,但愿甪直古韵犹存。无论怎样,“万盛米行”是一定要去的。


  万盛米行的门前,没有泊着粜米的小船。门前的水也不足以撑起那些沉甸甸的粮船,倒是有条独木舟似的小船泊在柳树下,这独木舟身上披满了绿苔,看上去有些年景了,我很疑惑,这窄窄的水道能行粮船吗?但眼前就有一个旧时的米行。却不是“万盛米行”,我不能还原“万盛米行”的样子,只有看着如织的人流轻声叹息。“看!看!万盛米行!万盛米行!”嘈杂的声音,传出老远,打破了小镇短时的宁静。我环顾沿街的小商铺,看不出小镇变化给人们带来的悲喜,或许喜悦多一些吧,甪直的水较以前少了,但是开发为旅游胜地带来的经济效益是可观的,这不容置疑。


  甪直的米行不过是小说的原型罢了,叶老先生是用眼前的米行,去表达了自己对贫苦农民的同情和对黑暗社会的揭露。“谷贱伤农”啊。但伤农的岂止是米行,根本原因还是社会。


  一直纠结于水乡的变化,也对儿时的梦的迷失而耿耿,但水乡越来越富裕不也是我所希望的吗?在甪直,我彷佛卸下了一块石头。沧海桑田,时代变迁,天下万物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,就眼前的石桥,它还能和百年前一样吗?石板路还会是百年前的样子吗?行走在石板路上的人早换了多少代?那些旧日时光,彷佛隔着雨幕一样,遥远不可及。


  我喜欢做梦,喜欢那些古旧的不能再现的事物,喜欢所谓的世外桃源。但是,当一切大环境都在变化的时候,我又何必苛求现实与儿时的梦境相似呢。当我穿着时尚的衣服来甪直寻梦的时候,我为什么要苛求它保持原生态呢?甪直终究也要成为一个旅游热点,那么它的原始况味会越来越少,但修旧如旧,把即将失落的建筑翻修,让水乡的元素永驻江南,这有什么不好呢?我还有什么理由让甪直的老人生活在过去的世界呢,他们也要有理想的生活,幸福的晚年。最起码,没有像叶老先生笔下那样的悲哀。挺好的。


  我仰望那棵树龄越千年的银杏树,细雨中的老树无言,默默地守候甪直的未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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