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云流水般的字眼,
颠倒的是视角,
重拾的是时光。
当过年被各种物质符号深深定义,
唯有回忆让它充满生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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力 匕
凌 鱼| 文
阝 勹
廴 匚
厶
凌 鱼
本名殷国新, 1980年出生于宜兴西北方向的一个小镇——官林镇,又名凌霞镇。父母皆是渔民,从小未曾精养,23岁毕业于江南大学中文系。在无锡市文联任职。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。
我倒着走路,全身的血液都流到脑门,这就有了胡思乱想的后勤保障。村子的泥土路结实光滑,像一面镜子,不过凉冰冰的,似乎要把我的手掌粘住——每向前一步,都会疼痛。温度很低,已然上了冻。几个小屁孩在坚硬的泥土路上滚铁环,跑得飞快,有两个摔倒了立刻爬起来,口袋里的鞭炮掉了几颗,继续向前跑去。
空气里飘着香味,门口的廊檐下都坐着人,左手夹着烟,右手抓着瓜子。蒸团子的热气从厨房一直往外面钻,沿着墙壁、门板、头发升到天上去。村里女人脸上的笑容都在跳舞,也不管对面的是不是相好,总要说上几句情话,都是被空气里的香味的。
河面上结了冰,太阳光照在上面直晃我的眼睛,偶尔有风吹过来,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。三个脑袋的鱼在下面游来游去,和我的倒影捉迷藏。因为我是倒着走路,所以水里的我反而是站着的,很是有模有样。一张红色福字被风吹在我的脚上,像是脚脖子上披了个围巾,喜气洋洋的——肯定是哪个粗心鬼不舍得多放浆糊,福都飞走了。
奶奶领着我回家,抬头纹一道一道的,和脚盆里杀好的大青鱼的纹路很像。区别就是一个是岁月,一个是撒盐的方向。鸡、鸭、鹅的毛都被剥光,赤身的挂着,看见我回来,全都挣开绳子,落地就跑,发出奇怪的叫声。堂屋里的电视开着,一遍又一遍的放着回家的人、动物和神灵。奶奶在我的口袋里放了一把糖,红的、绿的、黄的……刚放进去就掉出来,再放进去还是掉出来,因为我的口袋是朝下的,很难放得住。我不是在做梦吧。奶奶离开我已经有二十多年了。
夜深了,天空一直被各种烟花霸占着,啰唣没有安宁。我看见一批又一批的烦恼和忧愁都被年怪兽带走了。这是个秘密,村里人是不知道的。长着兔耳朵的小男孩嚷嚷着不肯睡觉,说是要守岁,哪怕眼皮耷拉着快要盖到下嘴唇了。屁股上被打了几下,哭着睡着了,等着天亮起来委屈吧。大人永远都不会明白小孩的心思,就好似他们不是从小孩子长起来的,而是直接从山洞里蹦出来,有胡子、喉结,还有了不起的骄傲。我用脚敲每一户人家的门,出来的都是坚硬的回忆和惆怅。
路边的大树光秃秃的没有树叶,满地的炮仗碎片。我看着走亲访友的人群发呆,很想把这个画面留住,我的眼睛早已通灵,看见每个人口袋里的压岁包,鼓鼓囊囊,根本捂不住,像小猪一样要跳出来。岁月匆匆,春节就这样从耳边滑过去了。
这是我儿时的春节,完全是偶然的倒着行走,我才又能回到过去,和我敬爱的奶奶、我的故乡重逢。忍不住泪流满面,脑子里冒出一句感慨,算作纪念:岁月静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