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有对象了,请你以后都不要再打扰我了!”
“好。”
流云静静地坐在教室里,鼻子发酸,心揪的好疼。啰嗦却又恨铁不成钢的英语老师在讲台上喋喋不休的讲着课,平时流云是挺喜欢她的,觉得她是慈母心,课也很有趣。可是 今天却一点也听不进去,满脑子都是那个叫信书的男生,满脑子就是他刚才给自己发的那条短信的内容:
我有对象了,请你以后都不要再打扰我了,请你以后都不要再打扰我 了,不要再打扰我了......
啊啊啊滚蛋吧!!!流云在心里大喊着,她好想大哭一场。关于他的所有记忆都一齐涌在心 头,堵得她出不来气。
流云记得,初次见到信书时流云才13岁,真真的一个小孩子,可也就是那样的一个小孩子,把那个叫信书的男孩印在了心里。
那个时候,流云还很瘦,算是个小美女,班里也有男生喜欢她, 常常给她买零食吃,可是她不是嫌别人矮,就是嫌别人黑,她就喜欢信书,白白的,高高的,清秀的一个男孩子。
信书并不是个好孩子,看着清秀,其实坏的很,那个时候信书是转学到她的学校的,她的学校的校长是信书的姑父,据说信书是因为整天好打架,在一个学校读不了几个月就被开除了,所以没办法才转来她的学校,一个坐落在名叫若山的乡镇的小学。在流云读书的那个乡镇小学,学校里的孩子们都不怎么有钱,也不爱干净,也不爱打扮,所以信书就很另类了,他的头发,鞋子,衣服,牙齿,都总是干干净净的,也好好看的。虽然坏坏的,可是流云还是很喜欢。
流云记得,她和信书的关系好好的,是很好很好的朋友。不过,一直到后来,也只是朋友而已。
信书真的是那种坏男生,他有好几个女朋友,成天拿来调侃。有一次上音乐课,她俩坐在最后一排,偷偷在书上写字再用透明胶粘下来,以借透明胶的名义聊天。他跟她说: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维月(他的女朋友)。她很惊讶,说那你为什么还要跟她谈恋爱 呀?他说我觉得好玩。流云没有话了,她没有觉得他人坏,玩弄女孩子,却是在心里偷偷想,他不喜欢维月,那他喜欢谁?
有一次他从家里带来了一盒空气清新剂,是那种圆圆嫩嫩的小珠子,好多颜色的,很好看。女生们都很喜欢,她们下课就去他那儿看那些小珠子,并且闻到他桌子里的淡淡的香味。流云在自己的位子上看着她们,有点嫉妒。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和她们一起过去看看,然后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忐忑焦虑,刚才没有去现在又去肯定好奇怪呀,他会 不会察觉自己的小心思?她故意让自己不去看他那儿的热闹,她挺直了脊梁。“哇塞,好 软呢!”班里最热闹的女孩慧秀喊着,跑开了,引起其他女生的关注和羡慕,她们纷纷问信书要小珠子,信书都给了,但是流云还是看到了,慧秀拿的最多了,她忍不住关注他,忍不住莫名奇妙的吃醋。她遂站起来走向他,原来你喜欢慧秀啊,哼哼,我没猜错吧?他很恼火她的话,他说,我要是喜欢慧秀我是你儿子行不行!她继续追问,你喜欢慧秀你是我孙子!他说,好,我要是喜欢慧秀我是你孙子!她急着说,那你是我爷!哈 哈哈哈我是你爷,我是你爷,笑死我了。信书听了他的话笑的捂住了肚子。她顿时羞红了脸,跑开了。她觉得他就是喜欢慧秀,所以不折不挠的问。但是他宁愿做自己儿子孙子也不说喜欢慧秀,这说明他不喜欢慧秀了吧。
她在心里悄悄地笑,她好开心呐!连刚才出了丑也不觉得恼了,走路蹦蹦跳跳的。
她那会儿很喜欢看书,青春萌动的女孩子,总是对爱情充满好奇,想要了解,喜欢青涩的校园爱情。他总给她带,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家里有那么多书,都是她喜欢看的,他带的最多的就是《女生日记》。流云记得里面的男孩子总是穿白色的球鞋,穿白色的衬衫,都好高好高,喜欢低头吻喜欢的女孩子。她渴望信书也会那样对她,她觉得信书穿什么都好看,她喜欢看信书笑笑的样子,喜欢他走路故意一踏一踏的样子。
信书很好玩,每次给她带书过来了就只有一个条件,追着让流云给他捶背,流云觉得给一个男孩子捶背太丢人了,她就打他,使劲打他的背,他弯下腰给她打,打的哎唷哎唷的,却都是笑着。流云嘴上不说,其实心里特别享受那种感觉。
有一回信书带了三本书,她看了一本,另外两本借给另外两个女生了。流云看得快,跟啃书似的,看完了又问他要,他去给她拿,在她的好朋友乐如那里。她看到是好朋友,就像叫他不要拿了,可是他已经问乐如要了,乐如跟他开玩笑,略带调侃,我就不给你,就不给你,他生气了,一把夺过书,说到这是我的书你怎样不给我!他拿着书朝她走过来,说书给你啦哈,说罢笑 笑。她心里很后悔让他拿书了,因为乐如是他的朋友,也是她的朋友,这下肯定又不高兴了。可是他从她那儿把书夺过来给她,也可以证明他不喜欢她了吧。在她心里,乐如是很漂亮的,好多男孩子都喜欢她,心甘情愿为她做着做那,她怕他也会喜欢上她。不过现在好了,他肯定不喜欢她,他对她还没有对我这个朋友好,流云搁心里想着,不由得笑了。
13岁的小孩子,一下课就会玩弹珠,信书却不玩,信书喜欢打乒乓球。那时候流云经常看到信书打球就会说,你早晚要打死在球台上。那会儿他们说话都是毫不客气的,骂来骂去也无所谓,大家都不会生气。每每她这么说,信书就大笑,并不理她。后来她实在没办法,就也去学了乒乓球。会玩乒乓球的有几个男生,但是都不愿意教流云,因为她一点都不会打,简直浪费时间,他们说,才不要把短短的玩儿的时间浪费在你身上。别人不教,信书就教她。她也乐得清闲,跟信书在一起多好,才不要跟那些男孩子们一起呢。她想。信书教的很细心,从来不吵她,不嫌她笨,老是捡球他也还是笑着。他有时候调侃说,流云你可要仔细学啊,不然以后出去技术烂就别说是我教的。流云抿着嘴笑。信书打球是拿横拍的,跟另几个会打的男生不一样,他们都拿竖拍,流云师出信书,自然也拿横拍。那时候流云就窃喜,嘿嘿,学校就我和他拿横拍,这也算一个唯一。她总是傻傻的为一点点关于信书的事情开心。
信书不喜欢吃桃子,而那天她却刚好从家里带了桃子。她给了其他几个男生一人一个桃子,就是为了能给信书一个,她叫另一个男生拿给信书一个桃子,结果信书却说不喜欢吃桃子,她心里正失落,又可惜自己的桃子给了不相干的人还没派上用场,那个同学对信书说这是流云给的呀,信书就笑了,说这是流云给的呀,那我必须得吃哈,说着大大的咬了一口,笑笑的看着流云,流云忍不住“噗”的笑了出来,骂了句笨蛋。心里可高兴 了。信书就看着她脸红了,乱跳乱蹦地在她旁边喊:流云!她不答应,跑了起来。他又在后面喊,流流,云云,你干嘛不理我。她的脸红透了,她觉得他真是胆大,这么当着别人的面喊自己,真不害羞。她一直在前面走,他跑一阵,她就也跑,总之不让他追上她。就这么跑到了学校,总算静下来了。
信书那会儿真是什么都跟流云说,完全把她当知心朋友了。流云记得有一次晚自习结束,别人都走了,信书在她面前哭了。流云记得白天的时候,不知道谁把窗户玻璃打碎了,老师问谁打的,流云就举手说是信书打的。老师批评了信书,让信书去买玻璃补上。信书也没有生气,虽然的确不是信书打的,流云也不知道是谁打的。流云那时候觉得反正信书家有钱,赔一两块玻璃也没事儿。关键是流云想跟信书说话,也想表示跟信书的关系很好,所以每次有玻璃打碎流云都说是信书打的。信书从来都不解释,自己去买玻璃,而且信书有了去买玻璃的权利,就能出校门,陪流云走一阵。流云是走读生,信书是住读生,住在他的校长姑父家。所以流云每次说是信书打的,信书都接受了,然后回家的时候就一起,很开心的事情。但是晚上信书哭了,流云不知道为什么。信书是个男孩子,她还没有看过男孩子哭,她完全没有主张了。但是她问信书信书也不告诉她,就只是趴在桌子上哭。后来班长说要关门熄灯啦还不走,班长故意把教室灯熄了,希望把他们两个赶出教室,班长好回去休息。就在班长熄灯,流云站起来要去开灯的那一瞬间,信书抓住了流云的手,遂又马上放开了。流云愣住了。但是班长把灯打开的时候,信书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,站起来淡淡说了句,走吧。流云虽然诧异,却也没有说什么,踩着信书的影子跟着他低着头走了。
信书没有解释,流云就没有问,毕竟是女孩子,而且流云觉得,黑暗中他只是想要站起来走所以不小心手碰到了而已。只是信书的那次落泪,流云到最后也不明白是为什么。
继那晚信书落泪,到后来很久信书都不怎么和流云在一起谈天说地了。流云自己却没有注意到这个变化。直到有一天,看到走廊外信书和另外一个女孩子追逐打闹的时候,才隐约知道了什么。
那个女孩叫曼,很瘦小,但是又很活泼,用信书的话来讲,就是一只可爱的小兔子。那时候信书和曼疯闹的时候,总是会兔子兔子地喊她。
信书和曼在一起仿佛是很开心的事情,他们之间的快乐一直这样维持着。因为他们之间的这份快乐,信书很少和流云在一起闹了。以前那份自在的默契也仿佛减了很多。信书心里不知识怎么想的,可是流云心里却很不舒服。
有一晚,信书和曼又是那样的闹着,在宿舍楼下追逐着,嬉闹着,流云在寝室里刷牙,听到下面的声音,忍不住欠出身子去看,看到信书和曼那样开心的样子,流云心里就像打翻了醋瓶似的难受。刚好信书在她出完神又朝下看的时候出现在她的窗下,然后她就顺势把手里牙缸里的水泼到了信书头上。虽是夏天,但是流云这一缸水还是把信书吓了一跳,他蹦跳着喊是谁泼的,都要生气了。流云又欠出身子,对着他喊,是我泼的。然 后信书就不说话了,匆匆的跑到男生寝室里找毛巾擦头发了。流云觉得很高兴,因为信书没有怪她,可是又很难受,因为信书现在总愿意跟曼在一起。
自那以后,他们的关系就那样淡淡的,不疼不痒。直到有一天,班里另外一个调皮的男生当着信书和流云的面说,流云好像是喜欢信书的,我觉得。流云满口否认,追着打他,然后信书坐在桌子上,痞痞地说了一句话,开玩笑的,说,我知道。流云就骂他,谁喜欢你呀,自作多情。然后就跑开不理他们了,心里却如扑腾扑腾的不安了好久,生怕他知道她喜欢他。现在想来,那时候的心事,怎么就那样难以启齿呢,流云后来想起,他们之间,好像从来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。一直到最后流云离开若山小镇,他们再也没见过面,流云都没有说出那句我喜欢你。
再到后来,信书在班里大叫曼的名字,大声说着他觉得曼是最好最漂亮的女孩子。再后来,信书心情很不好,流云去劝的时候,他说要揍谁谁谁,因为那个人要抢他的曼。流云觉得,也许至此,信书是真的喜欢上一个女孩子了。因为他从来没有为一个人这样用心过,没有为一个人这样欢乐过。
可是流云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难过,她甚至都没有去想这些,在信书为了曼不开心的时候,她会去劝她,在信书说要揍那个会跟他抢曼的人的时候,她去找了那个人请他不要跟信书打架。她真的就像那种会为了爱无私的人一样,依旧选择做他的好朋友,仿佛只要他开心了,就一切都好。
她的朋友,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喜欢信书,她藏得那样好,只有一个平时不怎么好的男生知道,也是可笑。
时间过得那样快,信书来到小镇的那一年很快便过去了。期末考试来临之际,信书换走了坐在流云旁边的那个男生,坐在了流云身边。流云深深地记得,考试语文的时候,信书没有做题,趴在桌子上,良久,呜呜的哭出了声,最后换成深深地嗝咽。流云看着信书哭,只是一个劲而得问为什么,信书却只是哭,并不理她。考试后,流云等几个女生去打扫教室,因为她们家住的近。等打扫完,学校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。流云从三楼下 去的时候,看到信书站在二楼趴在栏杆上一动不动。等到流云走出校门,回头远远的还可以看到信书的身影。流云没有去告别,她笔直地挺着脊梁走了。她忘了自己是因为害羞,还是因为害怕,或者是她也没有料到,那是他们的最后一面。
放假第二天,流云又回到学校,落下了东西回去拿。其实东西也没什么重要,她只是想见信书而已。可是她在校园里徘徊了很久,也没有看到信书的身影。最后只得离校,除了校门,看到信书一个玩得好的男生星,流云想他一定知道信书去了哪里,因为他们俩都是校长亲戚,也都住在城里。星说信书昨天已经回家了。
流云在那一刻才觉得,灵市离小镇是那样远,以至于信书到了市里,自己就觉得仿佛再也见不到了似的。其实那不是仿佛,那是事实。
信书走后的那一年,流云谈恋爱了。她还记得,信书走后那几个月,她在小镇的教室里,每一本书都写写画画的是信书的名字。她每次想到他,就会写他的名字,不管是在上课还是下课,或是在路上。因为大多在路上,没有纸笔,所以她学会了用大拇指在食指上写字,这个技巧现在也没丢,写的依旧灵活自如。她每天眼睛一闭全是信书的样子。她不在乎信书喜欢谁,她只想见到信书就好。直到有一天,超的出现。超长得很像信书。有一天早上,流云出去吃完早餐回学校,在校门口看见了超,那时候她初一,他初三,谁也不认识谁。可是流云痴痴地看着超,看的最后超都不好意思了,流云才恍然惊觉,眼前的人不是信书,而是一个长得像信书陌生人罢了。可是自那以后,流云经常会偷偷的看超。看他穿着信书也很爱穿的蓝白条的T-shirt,看他走路神似信书的一踏一 踏地,看他像信书那样的奔跑着。也许后来超察觉到流云一直在观察他。所以他跟流云告白了。让流云的朋友把那长长的情话带给她。后来她接受了。他们谈了一年多,分手了。不知道为什么,也许两个人都没有真正的喜欢过,也许是距离的阻隔。总之,就那 样不了了之了。
信书离开小镇的第二年的某一天晚上,流云梦里梦到了信书回来小镇, 第二天夜里又梦到。梦到他们在学校对面的山上奔跑嬉闹,一如往日,流云很高兴的告诉了好朋友慧秀。流云以为那只是自己日有所思才会有所梦。不曾想,周末慧秀回家问了村里读六年级又认识信书的学弟妹,他们说,信书的确回来了,不过呆了两天又回去了。等到慧秀回来学校跟流云说,信书早已走了好几天了。流云苦笑,命运呀!
初中三年一眨眼就过去了,三年间。流云联系过信书两次。初一过年,打电话聊了两句,信书还开玩笑问她要红包。初二某一天,给信书发了短信,却没有告诉他自己是谁。这就是近三年来他们所有的联系。初三快过去的时候,流云忽然很想很想找到信 书,很想很想和他说话,也很怕,他就这么消失在茫茫人海了。信书的电话三年没换。几经周折,她终于联系到信书。那时候她们去打预防针,借来的手机在衣服下面躲躲藏藏发着短信。
她说,我是流云。信书问她,你是哪个流云。流云一愣,但还是缓缓的打出几个字,若山小镇。信书说,你为什么这几年都没有来找我玩儿呢。流云再一次愣 了。其实,流云是找过信书的,怎么说呢,算是找过吧。她每次去灵市,都和父母一起。她在市里坐着公交,都会目不转睛盯着窗外,走在路上来往的行人也都要盯着看。因为她想,万一在这里碰上信书了呢。可是她又不能算找过,因为她始终没有勇气,也没有钱,自己去一趟城里,拿着他给的那个地址去找他,跟他聊天谈话,跟他嬉笑打闹,虽然她梦里出现了多次。所以她迟疑了很久,过了一个多小时。她才又说,你现在在干吗呢?我在上英语课。这一次信书没有回她。她又说,终于找到你了,我好高兴,好怕再也找不到你。信书回的很快,找到了又有什么用呢。她再一次语塞,可还是回着,找到了我很开心呀。这一次,信书很强硬的说,若山和灵市是两个不同的地方。流云心里一酸,无话可说,眼泪差点掉下来。她故作不懂,问信书什么意思。信书说,我已经有对象了,请你不要再打扰我了。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,流云觉得很陌生。在若山,他们不会用对象这个词,只会说,我喜欢的人。可是这话从信书嘴里说出来,流云一时真的无言以对,她能怎么回呢?她觉得,也许信书是真的变了。她等了很久,短信写了一个又一个,却始终没有发出去,最最后,她终于发了一条短信回他,内容只有一个字,好。
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了。
好。
这就是他们之间最后的对话。最后的句子。
后来的时间里,流云的日子不咸不淡,升高中,谈恋爱,为人哭笑,熬夜上网,写字看书。再也没有提过信书。
直到高二的某一天,她在学校遇到了星,当年信书说着要抢曼的那个人,说着要揍的那个人,流云去请他不要和信书打架的那个人。关于信书的记忆这才又哗啦啦全部涌回了脑海。那个时候,流云已经不喜欢信书了,所谓离不去舍不掉,也不过是因为那段真心付出的时光,那段青涩的年华。想了又想,流云还是决定去问星信书的消息。这才知道,信书初中都没读完,就出去混了,打过架,进过局子,家里的钱被败得所剩无几,
灵市的房子卖了,一塌糊涂。可是星也没有信书的电话,因为星的爸妈不想让信书带坏了星,星也说,自己不和信书来往了,也是怕信书敏感认为自己在炫耀。关于信书最后的消息,便是这样几句,陌生到让流云恍惚的话。
以至于后来流云想起信书,脑子里就那两句话:
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了。
好。
[仅以此纪念,遇见那个男孩的时光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