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到学校通知,无锡县中1985届高三(5)班要回校聚会,做好接待工作。我当即提出疑问,那时,学校高中规模每个年级4个班,何来5班?果其不然,是高三(1)班。呵呵,亲切感油然而生,不仅因为是高我三届的学长,更因为是我哥哥的班级。和远在四川的哥哥联系,他忙于工作,脱不开身,不能赴会。我向联系人索要他们的毕业照,打算制作成图文欢迎标语,在电子显示屏上播放。照片立马通过微信传到我的手机上,虽然是扫描后的黑白照片,有些模糊,但立马唤醒我三十前的记忆,如此清晰。那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出门远行到这个学校的经历。
那时,还是计划经济时代,粮食还属于统购统销按国家计划供应的商品。城镇居民每人按月定量发放一种叫“购粮券”的票据,凭此到粮管所购买。农民的粮食是从田里收割后直接按人头称斤两现货分到各户,称作“口粮”。哥哥考取县中,录取通知上有一项是每月交多少“购粮券”,或者交多少斤大米。我家是农村户口,只有生产队分的现货“口粮”——大米,没有“购粮券”。怎么办?只能拿家里的大米从有城镇户口的亲朋好友家兑换相应的“购粮券”带到学校。那一次没有兑换到“购粮券”,父亲就让我骑自行车把一袋米送到学校,于是有了这一次远行。
我记得那时312国道还没有开通,从家里到县中所在地杨市比较尴尬:乘车要到市里转车,太耗时间;走村道,也不近,且绕来绕去比较复杂。出门前,父母向我详细交代行进路线,到哪里往哪边转弯,哪里有个标志性的建筑。事实上,他们也就第一年开学时步行送我哥哥上学去过一次,所以也讲不大清楚。虽然比较忐忑,但带着少年的一股闯劲,带着兄弟手足之情,带着父母的殷殷嘱托,把一袋米牢牢系在自行车的后架上,终于独自上路。
我记不清如何车马劳顿,长路漫漫,几经辗转,找到了学校所在地,只是牢牢记住进入陌生路段后的几个标志性建筑:一个是砖窑厂的“大烟囱”,一个是一座名叫“青石塘桥”石桥,上下桥还有台阶,需要推行,还有就是自来水厂的“水塔”。现在,汽车时代,一路畅通,十几分钟,即可到达,烟囱、桥、水塔,已全部消失,连自己的家也在大拆大建中无影无踪,不知还有几人会记起这些景象。
进了学校,我先找到哥哥所在的高三(1)班教室,虽然是星期天,哥哥和同学们都在埋头苦读,一些同学投来惊奇的一瞥,让我这个突然闯入或许还是喘息未定的懵懂少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。我看到每个人的课桌上都有一副铁书架,书架中间都齐整地排满书本,“书山有路勤为径,学海无涯苦作舟”大概最符合这种情形。那一刻,我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读书氛围。
关于这一情景的记忆是如此的深刻,以至于以后很多次出现在我的梦境之中。我想,这应该是我对这所学校最初的亲切感,或许也就在那一刻,我的生命就和她紧紧相互融合在一起了。中考填志愿,第一志愿县中,尽管那时很多像我这样农村户口的学生,都优先考虑上中专跳出农村户口;大学毕业后,又毫不犹豫回到这里工作当老师;在将近三十年时间里,学校历经变迁,自己还是不离不弃坚守在这里。
后来,哥哥领我去了他的集体宿舍,从竹壳的热水瓶里倒了一杯半温的白开水让我解渴。我随手拿到宿舍里的一本《语文报》合订本阅读起来,我惊讶于这份报纸的知识量是如此的丰富,上面的文章和学生习作水准是如此的高。那个时代的学生,除了教科书,手中有参考书的,寥寥无几,所以弥足珍贵。哪像现在,各类学习资料漫天飞舞,以致临考之前,用撕书游戏来减压。阅读时,外面传来阵阵喝彩,原来,是青年教师球队和学生联队在宿舍楼前的操场上举行比赛,喝彩声来自阳台上倚着栏杆观战的学生。
这年暑假过后,我也成为了这个校园中的一分子。和学长们一样,从小店买来铁书架,把书本整齐地排在课桌上,开始了苦读生涯;在宿舍阳台上,我也经常是鼓掌喝彩的观战者,那些老师,很多也成了我的老师;订阅书报时,我毫不犹豫,为自己订了一份《语文报》。
关于这次聚会的情形,与通常意义上同学聚会情形相差无几,是记忆的苏醒复活,是同学、师生情谊再续。而我,带着三十年前的个人记忆,带着最初的那份亲切感,不自觉地全程参与了他们的活动,以主人的身份帮助他们唤醒青春的记忆:宿舍门口还留存的那颗古树原来是名贵的紫檀;两棵银杏树藏在新造的食堂旁边,不再显山露水;操场旁边那棵遭遇冰雹龙卷风而不倒的大枫杨树,因为校舍的扩展已被砍去,很是遗憾;四合院,是民国时代最初的校园,已是市级文物,里面的桂花树、白玉兰树,年年怒放;他们的教室,那两排青砖平房,是50年代的建筑,虽属危房,已列入整修保护计划……